众筹打老师
前一阵子和高中的同班同学阿兜聚会。茶余饭后讲起了高中时的一件事，说来挺好笑的。高中有一个校领导，姑且叫他做汉b老师吧（谐音），非常讨人厌。在我们毕业的时候，广州4u论坛（一个广州中学生论坛，那时候可流行了）的三中板块出现了一个帖子：
大家一起捐款，我们买凶打汉b一顿。
当然，用粤语来说应该是：大家一齐捐d钱，打7果个汉b一镬！
据说，直到这件事被介入而消失之前，po主已经收到了多名校友的捐款，那些钱加起来足够在道上买起汉b老师的一条肋骨。
我和阿兜笑完，阿兜戏称，那件事可能是广州公益众筹的第一次系统性尝试，有诉求、有阶段性奖励（捐款越多越有权力点名打哪里）、有慷慨激昂的筹款语。
这件事很好笑，我每次想起来都会嘴角带笑。但是我也会在想，这种要掏腰包打人的恨意，和这种掏腰包打人的理念，是怎样形成的呢？
本来我以为《古惑仔》之类的香港暴力江湖电影杂志是元凶，但是，我最终发现了事实不限于此。
她说我男友没妈教，叫同学远离我
想起我的求学阶段，自己和身边的朋友受到过的校园欺凌可真不少，而最恐怖的是，大部分校园欺凌的施暴者，在我看来，是教育我们的老师。
我初中早恋，13岁就有了一位男朋友。（如果你在看，那该多尴尬啊）这位初恋男朋友（下称初恋男）是我的同班同学，是一枚忧郁沉默，又带点江湖关系（什么鬼啊哈哈哈）的男子。他自小父母离异，跟着爸爸生活，在那时候，我们就是一对生死相许无尽处的少年小情侣。
我们早恋，老师们大多是反对的。反对得最有行动力的，一定是我们的班主任，我们都称呼她做“黄老太”——真的没有办法尊敬她，因为。
她知道我们早恋后，开始的时候她认为初恋男朋友是一个小混混，而我是成绩优异的好女孩，于是对初恋男进行了一系列的压迫，其中最过分的一次，是她把初恋男叫到办公室训斥，最后，她笑里藏刀地说：
我知道你爸妈离婚，你从小没有妈妈的温暖和教育。怎样，你想她吗？没妈教的孩子就是会这样，你爸爸也不好好管教你，哎，我都好想关心你。怎样，你想你妈妈吗？
模拟粤语就是，“有爷生无乸教”。
倔强硬朗如初恋男的男子，都在这样的刺激下不小心当场哽咽了一下下。
刺激完初恋男之后，她发现我们并没有知难而退，而是连结得更加紧密。于是她也把我定性为问题学生，而做出了下一步战略。
她单独找到在班里和我玩得比较好的十几个女生，逐个逐个跟她们说：
郑楚然就是一盘散沙，搞早恋，那初恋男也是个小混混，经常出来玩。你是一个好学生，要远离郑楚然，不要和她走那么近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人可以用散沙来形容。看来黄老太的语文并没有很好。
所幸的是，初中同学的感情都很好，女生们把黄老太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我，而且没有因此而排挤我。
直到十四年后的今天，我还记得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在我的日记本里写道：
黄老太，你要搞就搞我，不要搞我的朋友仔，你这条毫无师德的东西。
他当着全班人的面说，
女生将来腿张开就能赚钱
我和我丈夫一起聊天的时候，总会聊到过去。有一次他聊起自己高中时候的老师，说，那时候他很喜欢打篮球，读书没有很认真。有一次他老师把他叫到走道上，指着楼下骑着自行车的人说：“你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只能去骑自行车，不能开小轿车。”
当年我丈夫莫名其妙地想，骑自行车有什么不好的吗？人是这样分三六九等的吗？
他老师更恐怖的一个行为，是在激励全班同学好好读书的班会上，对着全班同学，有男有女，说：“你们男生啊，就真的要认真读书，将来才能赚到钱。不像女生，以后张开双腿就能赚钱了，男生没有那么方便的！”
我丈夫说，幸好他后来信仰了马克思主义，懂得了一套批判性思考的分析框架，并且也学习了女权主义的理念。不然，会被这种老师教成什么样子啊？
被剪的头发，被占有的身体
我的高中广州三中是一个要求女学生把头发剪到不过耳的学校。我和高中的好友肥曲、肥琪对这个规定痛恨得不得了——短头发容易翘容易走形，早上尼玛要多花好多时间来梳头啊！不像以前长头发，刷刷刷扎一把就可以出门。
为了逃避强制剪短发，我们采取了很多措施——剪碎发，用发卡把下面的稍微长一点的收到碎发下面，有的甚至还戴了假发。
但是仍然逃不过那像看守所里检查违禁品一样的检查头发程序，级长曾西和校领导汉b一过来一伸手拍到你后脑勺上，马上知道你有没有按照规定剪好头发了。
从剪头发这件事上，我们被教育到的是，你的身体不属于你自己，你父母也不能吭声。你的身体属于校领导，只要校领导说短，你就不能长。
校领导用各种理由来说服学生和家长为什么剪短发很重要——
短发不会让学生花时间打扮，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
现在想来还真可笑啊，我们除了是学生，还首先应该是人吧？而且对不同发质的人来说，短发可能会花费更多时间打理呢。
学生就应该纯洁无暇，长发容易引起烫发、染发等伤害自然身体的恶习。
但是，我亲眼看见汉b老师对一位头发自然卷的女生说：“你这头发怎么是卷的？！啥！？自然卷！？不，你看你在人群中多难看，今晚告诉你妈，让她带你去烫个负离子直发！”
当我想和这些领导讲道理，讲人权的时候，他们说：“这个世界很公平的，你读这个学校，就要承受这个学校的规矩，不然，你就去别的地方读书啊！”
完全不会想到教育资源分配不公、一旦退学将会难以找到公立学校的穷家庭孩子，和他们这些掌握了那么一丁点权力但又能够弄死一个学生的老师们，怎么可能是站在同一个权力起点对话。
为了下一代着想，你们够钟吃药了。
这些老师教会我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
想想，我一点都不会奇怪为什么一群16、7岁的学生会想花钱众筹打老师。
因为某些老师教会了我们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让我们不知不觉成为了他们的翻版。
当我看到汉b对着校长说谎，把学生的投诉往下压的时候，我学会了谄媚。
当我看到黄老太初恋男字字锥心的侮辱时，我学会了语言暴力。
当我看到黄老太用老师的身份劝说我的朋友远离我时，我学会了离间和杯葛的厚黑学。
当我看到语文老师把上课写情书的阿鱼拽起来拽得手臂淤青，并审阅了她的情书时，我学会了暴力对待比自己力气小的人，和在别人不情愿的情况下侵犯别人的隐私。
当我看到级长兼数学老师曾西走进自己的竞争对手老师的班级里，用级长的权威说对快要高考的学生说，“你们这样的人一定考不上什么好大学”的时候，我学会了掌权者可以随心所欲贬低人，也学会了办公室政治和宫斗。
当我看到小学校长面对因为伙食太糟糕而前来投诉的我的妈妈时，校长那副破口大骂、指天划地、唾沫乱喷的模样时，我学会了遇到不公我们不应该投诉和反抗，不然就会当众出丑，被大人物骂。
当我看到这些利用自己手中平庸的恶的权利，为了考评绩效或者扭曲的泄愤欲望而任意对学生施暴的老师时，我完全明白我身上的恶也许不是来自《古惑仔》，不是来自什么原生家庭的阴暗面，而是来自我们最早接触的权力拥有者，可以动动嘴就弄得你好惨的老师。
我能够把这些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清楚，你们可见，这些欺凌对我来说伤害的印迹有多深。
幸好我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老师，她们用专业的教学方法，不完把戏真诚对人的态度，把我教育成一个不失不过的好人，一个女权主义者，一个追去社会公平正义的公民，一个热爱大部分人类的有趣的人。
我感谢这些好老师。
同时，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在校园里欺凌我的老师。愿你们终有一天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相由心生。
欢迎说出你被校园欺凌的故事。
也谢谢你打赏给我买鸡尾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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