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患者,癌症会让你痛苦?但是请仔细思考,是癌症带来的躯体痛苦无法承受,还是癌症带来的精神痛苦、思想痛苦、情感痛苦或关系痛苦无法承受?对绝大多数人来讲,癌症只是一个“痛苦”或“离死不远”的幻想。对癌症的痛苦反应表现出患者的心境,反应出的是内心的痛苦、甚至绝望。很多时候是绝望和痛苦让患者无法活下去。无法正确决策,而不是癌症本身带来的躯体损害让患者活不下去。
癌症的心理干预,首先需要让患者认识癌症的事实并认识癌症的幻象;其次,认识到幻象是对未来,对人生,对关系与对生命不尊重的结果;最后,才是如何在面对癌症过程中,启动对生命、对关系,对未来的尊重。
01认识癌症的幻象与实象“癌症”成为了“恐惧”的幻象
1癌症被赋予“离死不远”的含义“癌症”已经幻化为“恐惧”与“死亡”的代名词,具有大量的联想空间。癌症A=A1+A2+A3+A4…例如,A1可能代表“周围的某某发现某地方的包块,诊断癌症没多久就死了”A2代表“化疗中白细胞下降,感染了”,A3代表“某某曾经在我们哪里多活跃,现在几乎见不到他了”,A4“某某治疗癌症花了几十万,现在瘦的一把骨头”等等。
2癌症被赋予“躯体痛苦”的含义癌症B=B1+B2+B3……,B1可能为“放疗之后口腔溃疡,痛的无法张口”,B2为“某某骨头痛得大汗”,B3为“痛得翻来覆去”等等。
3癌症被赋予“麻烦与负担”的含义癌症C=C1+C2+C3……,C1意思可能是“丈夫不得不天天陪伴”,C2可能是“儿子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找到这个专家”,“一次又一次的化疗”……。
4癌症意味着“内疚”癌症D=D1+D2+D3……,D1意思是“我就没有花时间好好陪老婆孩子去旅游过”,D2也许代表“还没有来得及孝敬父母”,D3也可能表示“我不值得他们如此的照顾”等等。
5癌症意味着“困惑”癌症E=E1+E2+E3……,E1的意思可能“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E2可能为“家里也没有人得过癌症”,E3表示“我不抽烟喝酒,凭什么我得癌症”等等。
6癌症意味“不再是生命的主人”癌症F=F1+F2+F3……,F1可能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害怕感冒”,F2也许是“你的任务就是尽力多吃一些”,F3又有可能代表“生命第一,健康才重要,其他都不重要”。
7癌症意味着“从此要吃好玩好,不要太辛苦,学会享受生活。”“癌症”这一词语被赋予的含义远不止这些,A+B+C+D+F……。患者的特殊经历被赋予了复杂内涵,组合编织成无形的“癌症认知网”。当别人谈及某个话题,或身边发生某件小事,就可能不经意触碰到这张广泛延伸的“癌症认知网”。随着负面经历的增加,这张网会变得越发强大和敏感;一个好心人的善意关心,一个不经意的场景,一句帮助其面对现实的语调,就有可能让患者伤心了,甚至放弃治疗,谁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只能说“他情感脆弱了”,“癌症太可怕”。“癌症”对暂时还没有确诊的患者而言。对有痛苦经历的患者而言,对已经成功治愈的患者而言,差别是很大的。
一个陷入癌症“恐惧”心理的患者,为什么身边那么多亲人朋友的关心,那么多的安慰、那么多的开导、甚至医生的保证等,都不能改变其“残酷的现实”,很可能我们这些“助人者”一边“积极”引导,一边却无形中丰富了“癌症认知网”,即癌症的幻象(这是助人者自己也可能存在的东西)。不难想象,一个人虽然没有患上癌症,如果内心对癌症也充满恐惧,也隐藏着那么一张恐惧的“癌症认知网”(虽然每个人的“认知网”内容差异很大),在自己感觉紧张与恐惧的时候,还会去帮助癌症患者,这时候的劝解和言语产生的效果也许就不是十分理想。
癌症的恐惧,很大程度被转移到对癌症病因的恐惧。癌症是基因的病变,已成为常识,但是,是什么原因导致基因病变呢、真正致癌的因素是什么、真正导致癌症患者死亡的原因是什么、是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的原因?大家熟知的癌症病因包括饮食因素、化学污染、自由基激活等。吃“致癌的食物”导致癌症的想法让很多人产生恐惧,不敢随便进食,挑三拣四,这时的恐惧对身体的危害是否远大于一顿所谓,“致癌的食物”。思想、情感、生活态度与身体的关系,可能比食物中的化学污染物更密切,心理与精神层面的原因如果没有被洞悉、没有被理解、没有被面对,任何只考虑身体的医疗、物质的医疗、基因的治疗,都会面临失败。
02如何带走癌症的“恐惧”幻象恐惧的本质是未知,对于人类来讲,未知情形、未知事物。未知原因与未知结果太多。但是,没有那一类未知比“我们的生命将如何带走”更让人烦恼而痛苦,特别是“躯体”、“内心”与“脑海”中出现了许多不熟悉的感受,甚至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时候,与此相伴随的常是无法得到别人的理解。别人的帮助超越了我们的经验、知识及推理能配合的程度,就如同药物本应该带来躯体轻松或症状缓解却带来了相反感觉的时候,这种帮助的结果就不是很有效。
如果患者的未知与不适的感受均在医生的预测之下,尽管情况暂时糟糕,也不容易失控。很多时候,情绪紧张的患者,住进病房与其他有经验的病友交流之后,病状也会暂时缓解一大部分。带走癌症的“恐惧”幻象,最好的方法就是充分借鉴“他人”的经验,这类经验的传受者当然是相应的专科医生。医生能够不断与患者沟通,能够向同行学习并不断总结经验。在特定时间和场合下,与患者间的交流中,专科医生虽然会忽略患者的知识和经历背景,只是以特定治疗技术的诊治为核心进行工作和交流,但实际上,围绕这些核心技术和知识,医生和护士以及医疗科室无形中会向患者传递很多经验和指导,恰恰是这些无形的工作保证了核心诊治技术的推进,一个负责任的专科医生,必须基于对疾病进行全面的认识,(包括生物学层面,心理认知科学、社会学等),发展针对患者的服务策略,将有限的知识与经验在团队的配合中得以发展和弥补,才是带走患者癌症“恐惧”幻象的解决之道。
在肿瘤专科医护团队提供临床服务的过程中,心理学家、社工、精神科医生,甚至有康复经历的病友都是值得团结与交流的合作者。如果肿瘤患者能够与自己的主治医生积极配合,生活品质会得以提高,内心的痛苦更能够转化为治疗疾病的动力,专科诊治技术就能够被更好地实施。
03尊重生命过程和生活品质患者面对死亡的威胁,身体脆弱得像个无助的婴儿,依附于某种医疗,把身体当成战场,久卧于床,让生病以外的其他器官系统停止积极的运作,让能够创作的心智彻底休息,让遗憾、内疚与后悔的记忆萦绕在脑海或内心。家人努力为能够患者吃得好一点,避免受到语言、日常动作、甚至声与光等的“刺激”或“伤害”,竭尽全力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让患者活的更久。这种状态,显示了某种形式的对生命的尊重与渴求,以及对更好生活品质的执着追求,但也可能交织了神经症状的冲突,这是一种对心身健康的阻碍,找不到建设性行动来支撑对生命的尊重,是渴求生命与生活品质,却找不到合适行动方向的状态。面对癌症患者和家人需要思考以下的问题。
1尊重差异无论文化、经济和教育水平,无论认知、情感与行动能力的差异,人人都有以自己的方式去体验生命、认识生命与尊重生命的权利,与此匹配的不同生活品质也需要被尊重。从这一个角度看,基础的医疗行为,是对生命最根本的尊重。相反,考虑了不同群体社会心理需求的特需服务(例如高级病房等)可能容易让不公平、歧视、贪婪等人性得以表达和传递。
2尊重生命的规律生命的规律很难被改变,但是追求生活品质是不变的目标。
生命的本质不是不生病,也不是避免癌症或延迟死亡,也不是生病后无所作为、顺其自然。躯体是蕴含智慧的有机体,不是简单的系统与器官组合、躯体具有自愈力,自我康复或修复的能力,但是需要具备相应的条件,缺乏了必要的支持条件,盲目谈论自愈力无疑是荒唐的。与此同时,人类的发展史告诉我们,生命是在积极意志与心理的指导下追求更有品质的生活,并创造生活。
3面对问题患者通过了解癌症的发展过程,能够借助自我觉察来识别伴随“癌症恐惧”而发展的自我毁灭性力量或破坏关系的力量。自身的内在力量为何被扭曲而产生如此毁灭性的效果?自我毁灭性的倾向与伴随的信号,如何因为癌症而升起或消失,自己的人生如何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状态?很多人认为得了癌症,只要治好就没有问题,不需要考虑那么多。这样的想法对患者和家属来讲,不会提高生活品质,反而会导致放弃自我发展,家庭情感发展与建设关系的机会。
4传递希望幸福生活是生命与生活品质的最高追求。幸福感在肿瘤患者及家庭里,往往会减量、甚至消失、实在可惜,应该传递并加强幸福感。癌症患者于娟生前所写的抗癌日记“活着就是王道”(网上和书店都能够看到),这类励志故事在癌症患者身边其实并不少。如何让更多的患者及家庭能够意识到,追求与体验幸福同身患癌症并不矛盾,就是我们希望传递的自助心理社会干预。
5尊重心理的规律生命复杂,主导生活品质的心理过程也极其复杂,但有规律可以遵循。虽然社会民众可以有效地实行着生命科学与心理学,并不等于就是医生、就是心理学家,或者可以代替他们。生活经历,让我们学习与总结了不少的保健知识与提升生活品质的行动,也可能让我们陷入病态行为。
病态行为往往需要借助专业人士的帮助才能够改变,专业性的评估与改变技术就变得重要。病态行为与癌症患者的生活交织在一起,降低患者的生活品质,甚至限制对生命的尊重,需要借助专业的心理病理或精神病理知识进行分析。因此,我们倡导专业性的心理评估、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的工作者,参与到癌症患者的幸福工作中来。
6尊重人性虽然被诊断患有癌症,要深信你身体的绝大部分器官还是健康的,心脏能够跳动、肺能够呼吸、肢体还能够活动、大脑还能够思考。能够借助口或手进行表达。我们不要吝啬多开动自己的大脑来想更好的主意,多让自己行动以带来改变,多一句好话来表达需要和感谢,多一个积极的眼神或表情来肯定或鼓励对方。这些都是幸福的行动和表现。因为癌症的发生,也许你的人生从此变得积极,家庭危机得以和谐,有些时候,积极的变化虽然已经出现,但是如果缺乏积极的心理引导,再次陷入更大的混乱,实在可惜。
7积极行动躯体的健康保护与生活品质的提升能够被共同推进,分为几个层面。